戈恩大逃亡的潛在外交糾紛

日產前會長戈恩（Carlos Ghosn）在去年大除夕大逃亡一事，轟動全球，而他昨天於黎巴嫩首都貝魯特在潛逃後首度會見記者，批評日本司法不公，投訴自己經常在沒有律師陪同下被盤問，調查人員又威脅麻煩他的家人來迫他認罪，總之覺得自己不會得到公平審訊，因此逃亡。由於他逃亡涉及幾個國家，而且他個人背景及日產業務的背景，都事關日本以外的國家，因此戈恩逃亡一事，將潛在引起外交糾紛。

逃亡背景簡介
戈恩是在巴西出生的黎巴嫩人後代，之後在法國升學及發展事業，因此同時擁有巴西、黎巴嫩和法國國籍。他先在90年代中加入法國車廠雷諾（Renault），成為高層，成功協助雷諾扭轉頽勢，之後雷諾跟日產結盟，他又在1999年空降日產，同樣成為日產的救世主，挽救了原本淹淹一息的日產，令他在日本擁有崇高地位，到近年雷諾—日產聯盟再加入了日本另一車廠三菱的加入，令戈恩同時是雷諾、日產和三菱的話事人。

好景不常，戈恩2018年年底突然被扣留，被指控虛報薪酬，向當局申報少了薪金，之後扣押多時，然後獲保釋，到去年12月29日，據報在一間美國私人保安公司的協助下，先由東京品川站乘搭新幹線前往大阪，然後在大阪乘搭私人飛機往土耳其，據報戈恩是藏在一個有孔巨型箱被運入私人飛機，避過日本邊境人員的檢查，私人飛機到了土耳其後，旋即乘搭另一架飛機往黎巴嫩，他已身在黎巴嫩的消息在12月31日曝光。

法國
最有機會跟日本引發外交糾紛、而且牽涉最大利益的，是法國。潛逃消息一出，不少人其中一個疑問是：戈恩全部護照已被扣起，為何他仍能出境？特別是黎巴嫩政府表明，戈恩是以「合法」身份證明文件入境，不是非法偷渡。結果後來發現，戈恩的法國、黎巴嫩和巴西3本護照「全部」都被他的代表律師保管，但原來他還有第4本護照，是另一本法國護照，原因是外國人在日本戶外走動時，需要持有護照作為身份證明，而戈恩保釋期間仍可外出逛街，因此日本當局同意戈恩另有一本護照作這個用途，但這本護照應該都有他人保管，不是戈恩自己。

Anyway，「第4本護照」是在哪一點出了問題，本文不深究，重點是，當「另一本法國護照」的消息傳出後，大家不期然會聯想：法國是否有份協助戈恩逃走，例如印發另一本護照給他？因此，法國政府很快就要出來澄清，強調他們也是看新聞才知道戈恩已離開日本，整個逃亡跟法國政府無關。

法國政府在整場日產宮廷內鬥中有很大的stake——15%的stake。戈恩被鬥下來，明顯跟日產與雷諾之間的關係有關，在目前的聯盟中，雷諾本已有較大的影響力，而戈恩臨被捕前，在內部全力推動兩間公司正式合併。兩間公司1999年結盟時，日產瀕臨倒閉，因此雷諾處於強勢，但到近年，日產的收入和盈利都已超越雷諾，因此日產高層不想再在這段關係中做「阿二」。

法國政府持有雷諾15%股權，對雷諾與日產之間關係有話事權，而日本政府亦不太想希望一間標誌性私人企業由日本公司變成法國公司，所以日產與雷諾關係同時涉及日法兩國的外交關係，這次戈恩出走，涉及司法等更多牽涉到政府的事務，令日產/雷諾爭議進一步影響日法關係。

黎巴嫩
另一個可能跟日本出現爭拗的國家是黎巴嫩，理由很明顯，這涉及黎巴嫩是否肯交人。日本已通過國際刑警向戈恩發出全球通緝令，但日本跟黎巴嫩沒有引渡協議（事實上，日本跟戈恩3個國籍國家都沒有引渡協議），真的要向黎巴嫩「要人」，在程序上會十分複雜。

最大障礙還在於，戈恩在黎巴嫩民間廣受愛戴，因為戈恩是少數在國際間著名、並形象正面的黎巴嫩人，他有些時候也會協助黎巴嫩在國際宣傳，黎巴嫩政府把一個如此受歡迎的國民遣返日本受審，會對政府的民望有很大打擊。更麻煩的是，黎巴嫩去年年底剛經歷大示威，總理下台，到現在仍未組成到新政府，黎巴嫩根本沒有對口單位跟日本商討戈恩案。

有人提出，日本有向黎巴嫩提供財政援助，理論上日本可以以威脅停止經援來迫黎巴嫩交出戈恩，但這會令兩國關係變得更差，而且動搖到黎巴嫩，有機會整個中東局勢都受影響，繼而可能令美國不滿，日本出這一招時必須要考慮後果。

戈恩提出可在黎巴嫩、法國或巴西接受審訊，如果是黎巴嫩的話，當地司法制度只會較日本更差，日本不可能接受，而且日本是否願意向外國法院提交證據，都成疑問。

另外，已有黎巴嫩人要求檢察部門起訴戈恩，因為戈恩曾到以色列，而黎巴嫩法例禁止國民往「敵對」國家以色列。黎巴嫩當時也曾向日本提出引渡申請，就此事審訊戈恩，但當時日本拒絕。

土耳其
最後一個跟戈恩案有瓜葛的國家是土耳其，因為飛機是經土耳其轉往黎巴嫩的。土耳其是拘捕數人，指控他們協助他人非法入境及出境，當中已有人承認，在該私人飛機的乘客名單中，非法刪掉了戈恩的名字。

相對法國和黎巴嫩，土耳其應是最會跟日本合作的國家，始終邊境猶如無掩雞籠，讓人自出自入，對土耳其（及日本）的聲譽是很大打擊。

說到這裏，最後提提一個「終極陰謀論」——會否法國、黎巴嫩，甚至日本的政府，都有份協助戈恩逃亡？或至少知情，但「隻眼開、隻眼閉」，放生戈恩？現在戈恩在國際公開指控日本的司法制度，對日本的國際聲譽造成很大打擊，但有人指出，如果戈恩案件真的開審，整個審訊過程可能對日本司法制度的形象、日本汽車、以及日法汽車業和經濟，構成更大的損害，所以可能法黎日政府有誘因讓戈恩案不了了之。

【文首圖片為戈恩昨天記者會截圖；來自France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