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歐版《伊人當自強》

中歐國家斯洛伐克選出獨立２６年來首名女性擔任總統，查普托娃（Zuzana Caputova，照片來自她的ＩＧ）去年才從政，之前沒有參選經驗，沒有做過官員，支持度到今年２月的民調時仍只屬陪跑份子，但由３月初起民望急升，在３月中的第一輪投票中得票高達４０％以上，遙遙拋離排第二的資深外交官、歐盟執委會副主席石夫楚維捷（Maros Sefcovic）的１９％，在３月３０日舉行的第二輪投票中，再以大概５８％對４２％得票率擊敗對手當選。

對於英語傳媒，大部份會形容查普托娃為斯洛伐克的《伊人當自強》（Erin Brockovich）——荷里活２０００年電影，中臺兩地譯《永不妥協》，真人真事改編，講述美國一名單親媽媽Erin Brockovich在沒有法律知識下，成功起訴一間大型電力廠要為其污染向受害者負責。查普托娃也有類似經歷，她在國內最著名的事跡，就是力阻自己家鄉Pezinok非法擴建有毒廢料棄置場，前後用了１４年時間才打贏這場官司，除了法律上，期間不斷發起抗議示威來施壓。不過，她與Erin Brockovich有一個分別，就是她自己是律師，身世沒有Erin Brockovich那麼坎坷。

在歐洲，更多人會把查普托娃視為匈牙利總理歐爾班（Viktor Orban）的相反，或是中歐女版法國總統馬克龍（Emmanuel Macron）。跟歐爾班相比，查普托娃的政見完全相反，屬於自由派、親歐盟，尤其在社會政策上，她支持同性戀婚姻，以及女性有權選擇墮胎，而她自己也是個離婚媽媽，現在跟一名男性擁有非婚姻伴侶關係，這在斯洛伐克以至其他前中東歐共產國家十分罕見，因為天主教仍在斯洛伐克十分流行，當地國民在家庭方面的價值觀仍十分保守。即使她身為斯洛伐克首名女總統的身份來看，也有不少人放在中歐整個地區來看，會說她是Visegrad集團（由斯洛伐克、捷克、波蘭和匈牙利組成）首名女總統。這個地區——包括斯洛伐克——也有出過女總理，而且總理才是掌握實權，但至今整體上能攀上部長等高位的女性仍然很少。

所以，查普托娃上台，外界關注會否帶動整個中東歐的思潮改變，歐爾班及現波蘭政府為首的疑歐盟、偏民粹、民族主義是否已在退潮，例如ＢＢＣ的標題形容她「一反歐洲民粹趨勢」（bucks Europe's populist trend）。事實上，匈牙利親政府傳媒早已抨擊查普托娃，說她的主張跟索羅斯（George Soros）一樣，可見匈牙利政府是忌憚她的，她可能會取代馬克龍，成為中東歐保守派拿來抨擊的箭靶。

跟很多歐洲國家一樣，斯洛伐克實行議會制，實權在由國會推舉的總理手上，但中東歐前共產國家在共產時期是由黨總書記領導，有「總統制」的歷史，而且除了波蘭和匈牙利外，大部份國家的國會都是碎化，很難有單一政黨或穩定的政黨聯盟執政，這令區內的總統有更大空間行使酌情權，因此查普托娃上台後的影響力也不少，一如鄰國捷克的總統也可推動國家外交親華。查普托娃只要透過演講，不斷說一些跟匈波兩國現政府理念相反的言論，已足以發揮影響力。

不過，當地報章ＳＭＥ引述區內的政治專家就指出，查普托娃勝出，與其說會影響區內鄰國，倒不如說是反映區內政治面貌，那就是１、儘管一說起中東歐，大家就會想起歐爾班一類的政界人物，但這裏的自由派、親歐盟勢力其實不小；２、中東歐國家，或是Visegrad四國集團，也不是鐵板一塊，各國之間的政治思維也有分別。

有關第１點，查普托娃的意義將會更多在於，中東歐自由派找到了一個代表人物，令歐爾班不能再壟斷了外界對中東歐的想像，這會削弱歐爾班在歐洲的影響力。而斯洛伐克也找到一個較走在時代尖端的人物代表自己，不再是來自傳統政治階層的人物，這對該國也十分重要，因為該國去年年初經歷了調查記者Jan Kuciak及其未婚妻慘遭殺害案，事件與他正在進行的調查報導有關，事件不單震驚全國，也重挫斯洛伐克的國際形象，加深了黑社會在該國橫行、並與政商界勾結的印象，斯洛伐克需要查普托娃一類的人物，就算她最終不能解決「黑政商」勾結的貪腐問題，但至少也能告訴大家，斯洛伐克國民不同意這個現狀，而這股不滿也是查普托娃爆冷勝出的主因。巧合的是，當局在第一輪投票前不久，拘捕了商人Marian Kocner，指控他買兇殺死Kuciak，而Kocner正是查普托娃反對擴建廢物棄置場時曾交手的對手。

至於第２點，斯洛伐克與捷克，跟匈牙利與波蘭，這兩組國家的政治趨勢其實一向有很大分別，前一組跟西歐一向更為接近，例如快將卸任的斯洛伐克總統基斯加（Andrej Kiska），他的政治立場不見得屬疑歐盟、民粹，即使在難民問題討論得最多之時，他也很少發表反移民言論，這些言論多由當時的總理菲科（Robert Fico）發表。而基斯加，或是菲科本身，又或是鄰國捷克，就算他們傾向反對自由主義，但都沒有如匈牙利或波蘭現政府般，削弱權力制衡及傳媒。

大家覺得Visegrad立場一致，似是難民危機所致，當時Visegrad四國、以至差不多整個中東歐前共產國家地區，的確一致反對強制歐盟成員國接收難民，即使查普托娃自己現在也說，要在協助有需要的難民與考慮國家的承擔能力之間作出平衡，但當難民問題紓緩，歐洲開始討論其他議題時，Visegrad各國之間的政策分別又再顯現出來，其中斯洛伐克和捷克不想與歐盟有太多正面衝突。Politico.eu去年１０月一篇文章已指出，在不少議題，包括傳統上中東歐成員國利益很一致的歐盟預算方面，中東歐國家已不再採取一致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