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付波蘭 歐盟首啟動第７條

歐盟執委會第一副主席蒂馬文斯（Frans Timmermans）在２０日宣佈，歐委會決定啟動《歐盟條約》第７條，正式指出波蘭出現違反法治的明確風險。這顯示歐盟與波蘭的爭拗大大升級。


自從波蘭法律與公義黨（ＰｉＳ）在２０１５年１１月再度上台，推出很多收緊對法院、媒體控制的措施後，波蘭與歐盟已爭拗不斷，歐委會不斷去信波蘭政府，要求改善，而波蘭政府又不斷回信強調歐委會的指控是錯誤的。歐波信來信往２年，歐委會終於動真格。

有關聲明可看這裏，最終導火線是法院改革法案。簡單來說，波蘭政府的法案令政府及國會更容易安插自己的人選當法官，而且以下調退休年齡為名，即時把大批法官逼走，令ＰｉＳ可即時委任大批法官，破壞了三權分立、削弱司法獨立。波蘭政府就強調，改革旨在要令法院更有效率，並更有力地審理貪污案件。

所謂「第７條」機制，是在１９９９年生效的《阿姆斯特丹條約》加插，容許其他成員國可懲罰違反歐盟價值觀的成員國。《歐盟條約》第２條列明了歐盟的價值觀，包括「尊重人類尊嚴、自由、民主、平等、法治及尊重人權（包括少數族群的人權）」，而成員國的社會須奉行「多元主義、非歧視、包容、公義、團結及男女平等」。

條約第７條便列出，如果成員國政府違反上述的價值觀，應如何處理。程序依次為：
１、１／３成員國、歐洲議會或歐盟執委會提交有理據的報告，指摘某成員國存在嚴重違反歐盟價值觀的明確風險；
２、歐洲理事會（即成員國領袖峰會）聽取被指摘成員國的回應，以及成員國是否正採取措施糾正問題；
３、獲歐洲議會同意後，歐洲理事會在４／５同意下，可接納第１點提及的相關報告。被指摘的國家不能投票，２７個成員國的４／５多數，即是要有至少２２個成員國贊成。
４、獲歐洲議會同意，並獲得相關成員國提交自己的觀察報告後，歐洲理事會在一致同意下，可斷定相關成員國存在嚴重且持續違反歐盟價值觀的情況，而不純粹是第１點中的「存在風險」；
５、第４點過關後，歐洲理事會以有效大多數投票（ＱＭＶ，即至少５５％成員國＋６５％歐盟人口）通過後，可懲罰相關成員國，包括暫停該成員國在理事會的投票權；
６、歐洲理事會可以透過ＱＭＶ裁定，該成員國已重新遵守歐盟價值觀，取消懲罰。

在歐盟史上，唯一一個曾被其他成員國聯手制裁的國家是奧地利，該國１９９９年組成了包括極右自由黨的政府，是二戰後第一個包含極右勢力的西歐國家政府，因此其他１４個成員國在２０００年聯手制裁奧地利。但當時她們不是動用第７條，而只是各國齊齊各自暫停跟奧地利的聯繫，孤立對方，但制裁似乎無效，最終在同年稍後取消。

歐委會已同時給予波蘭３個月時間去跟歐委會進一步溝通，上述步驟中的第３點至少要到明年３月歐盟峰會才會出現。假設第３點也過關了，對波蘭有什麼影響呢？

如果單從「第７條機制」來說，影響可以說是沒有。因為當再進入之後的程序，要有真正懲罰——暫停投票權，是先需要成員國一致通過，但近年同樣跟歐盟爭拗不斷的匈牙利已聲援波蘭，因此這一關過不到。基本上只是name and shame波蘭，在官方程序有一個紀錄，正式譴責波蘭而已，向她施壓。

匈牙利跟波蘭的比較是頗有趣的。匈牙利歐爾班（Viktor Orban）政府是另一個經常被批評為專制、違反歐盟價值觀的政府，歐委會也經常批評歐爾班，但歐盟從來無向匈牙利啟動第７條。

分別在於，歐爾班經常跟歐盟爭吵，但歐爾班不笨，很懂得玩歐盟的遊戲。他領導的政黨「青年民主派聯盟」（Fidesz）在歐洲議會是加入了最大黨派歐洲人民黨（ＥＰＰ），即是跟默克爾（Angela Merkel）、容克（Jean-Claude Juncker）是同一個歐洲黨團，就算歐爾班跟容克、默克爾經常互罵，但終歸是同一黨團，除了國與國、成員國與歐盟之間的聯絡渠道，歐爾班跟這些歐盟大老還有黨與黨的定期聯繫，因此大家是有溝通，歐爾班仍能掌握歐盟及主要成員國的政治風向。而且ＥＰＰ要靠Fidesz在歐洲議會的議席，來確保自己是最大黨派，因此歐盟就算對歐爾班多看不順眼，都有ＥＰＰ保住。歐洲議會是反對向匈牙利啟動第７條的。

波蘭目前執政黨ＰｉＳ則相反，他們早已脫離ＥＰＰ，另組疑歐保守派黨團歐洲保守及改革派（ＥＣＲ）。

成員國執政黨在歐盟屬於哪個黨團，有什麼重要呢？我在２０１１年也有寫過，當時的案例是英國保守黨並非ＥＰＰ，而ＥＣＲ一份子。現在回看，這個可說是英國最終脫歐的伏線之一。ＥＣＲ最主要的政黨正是英國保守黨及波蘭ＰｉＳ，英國快要脫歐，意味ＥＣＲ再沒ＰｉＳ以外的重要政黨，令波蘭ＰｉＳ政府在歐盟更形孤立，而在歐盟各國及各機關之間尋找盟友，替自己在政策辯論中說項，是在歐盟生存之道的基本ＡＢＣ——畢竟連中國都懂得找來希臘，來阻止歐盟公開批評中國人權，作為成員國，波蘭更無可能任由自己在歐盟政壇中被孤立。

之前波蘭籍的歐盟主席圖斯克（Donald Tusk）連任，波蘭不理此職一般連任兩屆做滿５年的傳統，堅持投反對票，反對圖斯克連任，而其餘２７個成員國、包括匈牙利都投贊成票，已足見波蘭目前在歐盟政圈的孤立。

上面說過，從「第７條機制」來看，波蘭不會面對實質後果，大不了只是被人罵而已。但從波蘭被孤立的角度來看，這對波蘭還是有實質影響的。近月歐委會對涉及波蘭的政策及監管審批已經趨向「嚴格執行法規」，拒絕向波蘭「放水」。

至於「終極大懲罰」，相信會在明年下半年開始出現，因為下一個７年一度的預算週期在２０２１年１月開始，明年下半年應該開始有文件草案，估計應在２０１９年１２月拍板。早在難民危機期間，西歐國家已不滿中東歐國家只懂從歐盟獲得撥款發展，但不願承擔難民問題的責任，因此早已準備在２０２１年週期的預算案向中東歐國家開刀，削減給她們的撥款。波蘭是當中最大的國家，獲得的撥款是最多，該國早已肯定是損失撥款最多的國家，現在又拒絕在法治、人權問題上讓步，討論預算時，西歐國家肯定會專找波蘭最受惠的計劃來削減撥款。

當然，真正討論時，西歐國家不會以「懲罰波蘭」為由來要求削減撥款，她們的說法大概會是：英國這個重要供款國離開了，收入減少了，所以開支也要減少，如果有不滿的話，請向英國投訴。

延伸閱讀：
我在２０１４年還寫過「波蘭遲來了的上位」一文，３年間的變化真的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