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情報首長明升暗降

德國政府１８日公佈了一項公務員人事調動，國內情報機關「憲法保護局」（ＢｆＶ）局長馬森（Hans-Georg Maaßen，照片左，照片來自德國第一台）調職，將「擢升」為內政部其中一名國務秘書，職級類似英國的常任秘書。

這項任命需要勞煩３個執政黨的黨魁開會決定，因為馬森正陷入嚴重政治爭議，社民黨（ＳＰＤ）要求撤換他，基社盟（ＣＳＵ）要求讓他留任。這次爭拗又再反映，移民政策爭議令總理默克爾（Angela Merkel）日益變成「跛腳鴨」。

名義上，內政部國務秘書在職級及薪酬上都較ＢｆＶ局長為高，但實權上，一定是可管理一個龐大機關的ＢｆＶ局長為高。根據３黨協議，馬森調任內政部後，不能接觸涉及ＢｆＶ的政策及事務。

５５歲的馬森引起政治爭議，是８月底東部城市肯尼茲（Chemnitz）示威浪潮的後遺症。一名德國人在肯尼茲市街頭被一名伊拉克人和一名敘利亞人殺死後，引起反移民組織連串示威，這些示威期間出現示威者造出納粹敬禮手勢，又或追打貌似移民的人士和出來反抗議的左翼份子。事件引起不少人關注，包括默克爾也公開抨擊示威者的部份行為涉及仇恨。

不過，馬森在９月７日《圖片報》（Bild）刊登的訪問中，說出與默克爾講法相反的話，質疑這些示威中是否有極右份子追打外國人的情況，認為暫時未有證據顯示此點，同時又說部份報導或網上流傳的照片／影片是誇大了情況，甚至可能是假消息。

在訪問中，對馬森仕途最致命的發言是，他質疑一段最為廣泛傳播、一名反移民示威者追打一名外國人的影片是假的，是刻意干擾輿情的假消息。這個說法令人譁然，因為沒有其他人說過這段影片有可疑，無論是專家甚至是調查示威事件的調查人員都表示，未有跡象顯示影片是假的。最終，馬森隨後也間接撤回言論，承認在訪問中說那番話時，沒證據去證明他說的話是真確的。

作為情報機關首長，在不利反移民示威者的問題上就以未有足夠證據為由，認為不應太早下定論，但在有利這些示威者時，就算未有足夠證據都已經先公開初步想法，因此令外界進一步批評馬森袒護極右份子，他及ＢｆＶ的公信力大大受打擊。

這次事件只是「進一步」打擊馬森。在肯尼茲示威前一、兩個月，有另一選項黨（ＡｆＤ）成員披露，馬森曾跟ＡｆＤ領導層多次會面，期間曾告之對方應如何做，以避過該黨遭ＢｆＶ監視。在德國有過納粹統治的背景下，ＢｆＶ或其他德國執法機關有責任視新納粹份子為潛在恐怖份子／顛覆民主政制份子，需要積極監視，而ＡｆＤ一直是徘徊在新納粹與合法政黨之間的界線。如果上述披露屬實的話，馬森一定是違規。馬森明確否認曾向ＡｆＤ提過這些忠告，只承認有跟ＡｆＤ領導層會面。儘管國內執法機關的確有需要定期跟主要政黨會面，例如討論對方高層的保安（畢竟這些政要有朝一日可能會出任總理、部長），但馬森跟ＡｆＤ高層的會面仍嫌太密，尤其是在ＡｆＤ去年躋身國會前已有會面，始終令人覺得奇怪。

整體上，ＢｆＶ近年一直面對是否對極右太手軟的嫌疑。馬森２０１２年接掌ＢｆＶ，也是源於這個問題。２０１１年年底，一宗普通銀行劫案令當局意外揭發出德國有一個極右恐怖主義組織「地下國家社會主義」（ＮＳＵ），他們涉及２０００至２００７年１０宗謀殺案，當中８個是土耳其移民、１個是希臘移民、１個是警察，另外也涉及爆炸案和一些搶劫案，而理論上最應一早掌握到潛在恐怖主義組織的ＢｆＶ完全不知道有ＮＳＵ這個網絡存在。事件令ＢｆＶ局長辭職，由馬森接任。這宗案件唯一主要被告Beate Zschäpe的審訊，也是剛在今年７月才完結，她判處終身監禁。所以，德國社會主流擔心極右恐怖襲擊的威脅多於伊斯蘭極端主義襲擊的威脅，是有很實在的歷史基礎的，德國近代的確很少受伊斯蘭極端主義襲擊，反而極右襲擊就真的出現過。

至於馬森本人，他的保守派政治取向也為人詬病，甚至被同僚質疑他執行公務時，個人政治取向蓋過一個公務員應有的態度。《明鏡》這篇英文文章十分詳細地列出馬森面對的質疑。ＤＷ也簡介了他仕途上的一些爭議，包括攻讀法律出身的他在內政部工作時，曾在「９．１１」事件後提出法律理據，嘗試解釋為何一名被關押在關塔那摩灣的德國—土耳其籍恐怖主義疑犯已喪失德國國籍；而他在ＢｆＶ期間，曾說過ＢｆＶ沒有事前掌握柏林聖誕市集襲擊犯人的資料，但之後有證據顯示ＢｆＶ早已有調查過這名犯人會否對德國構成威脅。

最後說一說馬森事件所反映出的德國管治問題。基本上，這是今年６月默克爾與內政部長施海法（Horst Seehofer）不和而險些導致默克爾政府倒台的翻版。撤換馬森的命令要由施海法發出，但施海法力保馬森，因為巴伐利亞州州選１０月便舉行，身為ＣＳＵ領袖的他要繼續在移民問題上展現強硬態度。同時，社民黨也要為２０２１聯邦大選作準備，眼見施海法「扭計」就可以換取ＣＳＵ想要的東西，於是這次也企硬要求馬森辭職，因為德國主流普遍較多人認為馬森需要被撤換。默克爾在兩邊都不能得罪、而又沒有個人權威把兩黨壓下去，便弄出個「撤換但升職」的奇怪決定。

馬森的去留問題已經解決了，但在政治上，移民爭議對默克爾內閣造成的內部裂痕依然存在，現在只是等下一個爭議，又再觸發執政聯盟內訌而已。

延伸閱讀：
ＤＷ有關撤職事件的報導（英文）
Germany's domestic spy agency and its history of scandal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