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駿馬到掛毯——馬克龍的象徵外交

法國總統馬克龍（Emmanuel Macron）上星期訪華時，向習近平送出一匹共和國衛隊駿馬，令外界意外，也引起外界對他送出這份禮物有什麼含意有不同猜測。當然，他未必會是想用他自己在大陸的慣用譯名「馬．克．龍」來「玩gag」，但如果認為沒有很深含意，只是隨便選一份看來很貴重的禮物，又或者只涉及很簡單的意味的話，你大概太看輕馬克龍。

馬克龍在１８日訪英，與英國首相文翠珊（Theresa May），而英國傳媒在１７日已事先張揚，他在峰會上將宣佈，同意首度借出「貝葉掛毯」（Bayeux Tapestry，圖片來自ＢＢＣ），在英國展覽。這被視為向英國送出的極大厚禮，因為這是英國人一直夢寐以求想得到的，也可反映馬克龍的文學及歷史造詣，他十分擅於透過一些極具歷史含意的象徵來發放訊息、對外示好。


貝葉掛毯雖然稱為「掛毯」，但嚴格來說是刺鏽作品，長近７０米，高約５０厘米，是一幅有超過９５０年歷史、期間大部份時間放在法國北部貝葉市的刺鏽，而現在也是該地吸引遊客的鎮山之寶展品。

貝葉掛毯是講述１０６６年的黑斯廷斯戰役（Battle of Hastings），以及此前多年導致該戰役爆發的政局背景。這場戰役是英格蘭歷史的其中一個重要時刻，因為當諾曼底公爵威廉在這場戰役中打敗當時的英格蘭國王哈羅德（Harold Godwinson），自立為英格蘭國王威廉一世（William I）後，英格蘭的６００年「盎格魯—薩克遜」年代結束，進入由法國北部諾曼人（Norman）統治的年代。在「盎格魯—薩克遜」年代，除了原居民，英格蘭人主要是來自現為丹麥、荷蘭、德國西北部以至北歐，文化明顯跟日耳曼系各族十分相似，但自黑斯廷斯戰役後，諾曼人文化全面滲透英格蘭，最明顯是語文，現今英語滲入與法語很類似的生字，都是由這個年代開始。英格蘭人會認為，自從這場戰役以後，再沒有歐陸勢力成功入侵並佔領英格蘭（雖然這個說法是可以商榷的），而即使是現今的英國君主伊利沙伯二世，都可以追溯到威廉一世。因此，這場歷史事件是深遠地影響英格蘭這片土地的走向。

至於貝葉掛毯本身，是那個年代講述黑斯廷斯戰役前因後果、而又能留傳至今的最重要實物物品，刺鏽技巧有一定水平，同時也描寫了當時的人的生活，是展示中古時期生活、以至該年代的藝術的珍貴文物。

綜合這兩點，就可以知道貝葉掛毯對英國人是十分重要的。伊利沙伯二世１９５２年登基，英國在翌年曾向法國提出借入該掛毯，以慶祝新君主登基，到１９６６年黑斯廷斯戰役９００週年，英國再度提出借入要求，但法國兩次都拒絕。因此，馬克龍這次提出可以借給英國展覽，是對英國的極友善姿態。

至於貝葉掛毯的來源，仍有很多謎團。最明顯的是，究竟掛毯由誰創造、在哪兒製作，至今仍沒有一個說法，大家只能猜測，掛毯應是在戰役後不久就製作，大概是勝利者用來炫耀自己。有人猜測掛毯在英國坎特伯雷地區製作，但也有人估計是在法國製作，總之在現今仍看到的文獻提及這掛毯時，掛毯已在法國北部出現。

要把掛毯運往英國，十分複雜。這始終是一件有近１０００年歷史的紡織品，而且是近幾十年才安放在悉心保護的博物館中，因此已經很脆弱。不要說運到其他國家，即使由現時存放的地點移至幾百米外，都可能會破壞這件文物。法國政府估計大概５年後才可借給英國，法英兩國文化官員有很多細節要商討，現在仍不能排除最終因技術上做不到安全運送而不能借給英國的可能。

馬克龍向英國借出貝葉掛毯，進一步顯示他的領導甚至個人風格——十分重視象徵，而且要十分宏偉。他個人在國內執政時已展示出這種做法，例如去年他的官方總統肖像便充滿象徵，他的勝選演說在羅浮宮外發表，在凡爾賽宮向國會兩院聯合會議宣讀施政藍圖，全部都充滿歷史或時代的象徵，全部都要十分宏大。

這種作風延伸至他的外交。向習近平送馬就是其中一個例子——馬克龍不可能純粹據聞習近平好像對法國的共和國衛隊駿馬有興趣而送一匹馬給習近平。

另外，他去年７月法國國慶，美國總統川普訪法並出席國慶閱兵時，邀請了川普夫婦在巴黎艾菲爾鐵塔上的著名餐廳Jules Verne吃晚餐；去年５月底上台後不久，就以凡爾賽宮博館進行沙俄時代彼得大帝訪法３００週年為名，邀請俄羅斯總統普京來訪，為這個展覽揭幕，二人的會面也在這裏進行。

以上的例子可反映出，馬克龍的「象徵」外交除了涉及濃厚的歷史意味，顯示法國與對方國家關係源遠流長之外，也一定要顯示出法國的尊崇大國地位，甚至隱約有少少法國由上以下看對方（但又未至於侮辱對方）的感覺。在艾菲爾鐵塔吃晚餐，可盡覽巴黎作為一個國際都會的繁華景觀；在凡爾賽宮會晤外賓，可提醒大家法國（曾）是個在政治、經濟及文化上都傲視全歐洲的強國。

至於貝葉掛毯，其實也有人覺得，好像有諷刺意味，因為黑斯廷斯戰役好像是「法國」人入侵英格蘭般。當然，大部份人不會這樣看，因為正如上述，這場戰役更像是開啟了現今英格蘭的發展，一個英格蘭人參觀貝葉掛毯更像是認祖歸宗。這次送禮的另一個聯想是，這幅地毯好像要提醒大家，英國是一個「歐洲」國家，跟歐陸有密切關係。

看到馬克龍跟外賓接觸時饒富意味的象徵外交，想起我們香港也出過一位特首，也很懂得透過送禮來向外賓釋出訊息，例如向東南亞十國的經貿部長每人送上一個價值５０港元的萬能插蘇（插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