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旅遊業成為眾矢之的

旅遊業應是爭議不大的行業，不像工業般會污染，又不會如金融業般（高層）銀行家極端高薪（但又弄垮銀行），怎看也不像是仇富針對的目標。不過，西班牙巴塞隆拿市正出現這種不滿旅遊業／遊客的情緒－－原來「排旅（客）」不是香港獨有的現象。

有望接掌巴塞隆拿市長、「巴塞隆拿共同」（BemComu，下簡稱ＢＮＣ）黨魁科瑠（Ada Colau）在《國家報》１日刊登的訪問中表示，考慮實施旅客人數上限，表示不想如威尼斯般變成只有旅遊、遊客遠超居民的城市。再經英國報章翻譯出來，於是又引起國際對巴塞隆拿旅遊業問題的關注。

旅遊業對巴塞隆拿有多重要？遊客去年花費８３億歐元（７１７億港元／２８５０億新台幣／５７４億人民幣），經濟效益達１４０億歐元（１２１０億港元／４８０７億新台幣／９６８億人民幣），佔該市ＧＤＰ的１２％。巴塞隆拿是西班牙最多遊客的城市，歐洲則排第４，僅次巴黎、倫敦和羅馬，一般外電會稱巴塞隆拿市去年遊客約７５０萬，但這數目只包括在市內酒店、旅舍等有牌賓館留宿的人數，未計其他民宿、或市外留宿但一日來回旅遊的人，若包括這數字，遊客人數應該達２０００萬左右。

對於目標是每年１億遊客人次的香港來說，２０００萬好像不是什麼，但要緊記，７５０萬在「市內」包宿的遊客，僅指面積約１５０平方公里、人口約２００萬的巴塞隆拿市，不是包括鄰近城鎮的「巴塞隆拿都會區」，而香港面積是１１００平方公里。

科瑠表示考慮實施旅客人數上限，好像是「新官（就）上任三把火」，但翻查資料，在月底當地市議會選舉前，旅遊業已是選舉話題，旅遊業已知在選後一定會被開刀，科瑠在市選時已說過，該市旅遊業模式已失控。她在《國家報》所說的措施，絕大部份在這篇５月１１日的報導（西班牙文）已提及，是ＢＮＣ政綱之一，唯一未提及的是研究巴市遊客承受能力、考慮全市設遊客上限。

究竟旅遊業有什麼問題？帶來什麼問題？不妨引述ＢＮＣ對這個問題的看法：
＂管理不善，加上某些商界利益的游說，導致今天一系列與旅遊業相關的衝突：物價上升，遊客與居民共存出現問題，整個社區的社會及經濟紐帶遭破壞，市區景觀變得千篇一律。＂

ＢＮＣ又提出，把加泰羅尼亞自治區收取的遊客稅，全數用回居民身上－－加泰２０１１年開始徵收遊客稅，遊客支付酒店房租已繳付了，原本是用作推廣該區旅遊。ＢＮＣ建議了這些遊客稅可如何彌補遊客太多對居民的負面影響，從側面也可看出旅遊業有什麼問題：
－資助旅遊區居民的住屋租金
－協助小商戶，同時包括非做遊客生意和專做遊客生意的商店，協助方法包括給予資助、劃出區域只准小商店租用、聯合他們振興生意
－進行推廣活動，教導遊客注意禮貌（用中國的說法，就是「文明旅遊」）
－確保在旅遊高峰期和旅遊區有足夠公共交通
－提高綠化面積，抵銷旅遊設施的影響

儘管上述只是ＢＮＣ的政綱，但基本上各黨對旅遊業造成問題、尤其是居民已對遊客過多忍無可忍這一點上，都沒有異議。原執政黨CiU相對小修小補，但也提出旅遊業成立一個基金，資助一些惠及居民的項目，以顯示業界的社會責任。

科瑠的口吻看似民粹，但５月中當地報紙談及各黨的旅遊業政策時已指出，科瑠在市選期間的語氣已溫和了很多，她之前是完全「反旅遊業」，由酒店到遊輪業都抨擊一輪，而到地選以至在《國家報》的訪問中，她的打擊面已大幅收窄至一點：市中心的民宿。

預料這將是巴塞隆拿未來一年處理旅遊業問題時，最重點處理的議題，亦是跟香港遊客過多問題最大的分別。香港人即使投訴遊客過多（主要是某地的遊客過多），但也很少會表示這令香港樓價急升。不過，在巴塞隆拿，大型酒店集團把不少市中心地段申請改變用途，變成大型酒店，小型的樓房就寧願做民宿、Bed and Breakfast、或是在Airbnb網站把房間放租給遊客，這弄至市中心缺乏住宅供應，無論是出售的還是出租的，也很缺乏，繼而推高租金（樓價反而應該問題不大，反正西班牙剛經歷樓市泡沫爆破），甚或根本無住宅可租。

另一個問題是香港所謂的「無牌賓館」。Airbnb的有不少其實是普通民居，沒有申請牌照讓遊客留宿，這一方面減少了住宅供應，而且衛生和安全也沒有保障。

所以，科瑠上任後，應會重點打擊這些無牌賓館，迫業住把這些單位或房間租給當地人，而且上台後首半年全面停發新的酒店牌照，就是要審視是否酒店過多，確保有足夠房間和地皮留給居民居住用。地選後，市內所有酒店工程已經停止，觀望新政府的政策，最惡劣的情況是全部不准興建，沒那麼悲觀的情況是，至少那些改變了用途的酒店很大機會不能興建。

最後一提的是，我看到香港有傳媒稱ＢＮＣ為「本土」居民利益優先。這絕對是把香港的政治環境硬生生地套用在外國身上。首先，ＢＮＣ是左翼政黨，我看了維基百科對該黨的介紹，除了民粹可能與香港環境下的「本土派」有些少關連外，其餘全部形容詞，諸如「進步派」，都很明顯跟「本土」無關。

與其說是「本土」，我倒會用「社區」來形容ＢＮＣ。若以全部政綱整體看，ＢＮＣ不是那麼「巴塞隆拿人優先」的，尤其是該黨對加泰是否獨立沒有鮮明立場，該黨倒是以「維護社區」、「市民充權／直接民主」的角度看公共議題，包括旅遊業，該黨認為遊客太多會破壞市內不同社區的特色，而居民應可直接參與旅遊業發展方向的決策，而不是只由市政府和旅遊業界說了算。

事實上，ＢＮＣ與其他左翼政黨都認同，遊客數目不能無止境地增加，而當中一個政黨「加泰共和左翼」（ＥＲＣ）的重點措施是打擊遊客不文明行為。這在香港是「本土」，但在巴塞隆拿是左翼的主張，不能弄錯，也不要為了「抽水」而隨便張冠李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