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臘退休人士慘嗎？

希臘破產、脫離歐元區的機會急速升溫，理論上應是過去一週歐洲最大新聞，但網主真的很抗拒再寫希臘問題。一來，華文傳媒應該有大量相關報導，畢竟這會影響到全球市場；二來，真的很煩，就算不從２０１０年希臘要尋求援助計起，希臘新政府１月底上台到現在，談判了超過４個月，都是原地踏步，大家只是各自重覆立場。

本po想寫一個問題：究竟希臘的退休人士是否很慘，不能再承受削減退休金呢？路透社一篇分析文章的標題便說－－希臘矛盾：退休金花費龐大，但很多長者仍一窮二白。這個謎團十分重要，是目前談判兩大死結之一，如果可以解開這個死結，令雙方達成協議，你應該可以拿諾貝爾經濟學獎，甚至是和平獎。

這個「退休金謎團」，一方面，債權人以至外國人會覺得，希臘的退休金花費太豪爽，有空間削減，而又不會令民生出現很大問題；但另一方面，希臘人覺得，退休金已減無可減，再減就等迫他們上絕路。

先從債權人角度看。根據他們私下放風的說法，公務員薪金和退休金開支佔了希臘政府經常性開支８成，其餘兩成已經減無可減，因此一定向退休金埋手。

這只是一個會計的角度來看問題，但有大量統計數字顯示出，希臘的退休金開支很高，令外國人覺得希臘的老人家「太舒服」。大家最經常引入的數字是，根據歐盟２０１２年的數字，希臘的退休金開支相當於ＧＤＰ的１７．５％，是歐盟２８國中最高的，２８國平均數是１３．５％左右，經常被說「要向希臘慷慨一點」的德國略高於１２％。即使過去３年，希臘已削減退休金，但這個比率應在１６％左右，相信仍是全歐盟最高。另外，退休金系統赤字相當於ＧＤＰ的９％，比率是德國的３倍。

有人會說，希臘人口老化較嚴重，因此要花較多錢在退休金。希臘目前有超過２６０萬人領取退休金，而全國人口只有約１１００萬左右，比率高達四分一，可見這個國家的人口老化問題頗嚴重。若果以人均所獲退休金來說，希臘在歐盟排第１５，每年約１．１萬歐元，較２８國平均約１．２萬歐元還要低。

不過，金額在歐盟「只排第１５」，意味還有１３個成員國較希臘還差，當中包括馬耳他、葡萄牙、斯洛文尼亞、斯洛伐克、愛沙尼亞、拉脫維亞和立陶宛這７個歐元區國家，即是有份向希臘提供援助貸款。當希臘新政府擺出一副既悲慘但又站在道德高地的姿態時，很難怪這７個國家「發爛渣」，因些這些國家的政府很難向自己的國民解釋，為何要花錢去資助較自己更高的別國退休金，而不是花錢在自己的長者身上。

單是上述這兩點，已令希臘難以向國際解釋，為何希臘的退休金已經減無可減。而且，希臘退休金之前有「雙糧」，每年支付１４個月退休金，聖誕節額外支付一個月退休金，復活節和暑假各自額外支付半個月退休金。「雙糧」在希臘要國際援助時已取消，但國際對「豪華退休金」依然印象深刻。另一個問題是，希臘人提早領取退休金的情況，頗為普遍，平均領取年齡不是較其他國家，但如果計算５０至５９歲領取退休金比率的話，是十分高的。這又造成希臘人「不工作」的印象。

不過，希臘人就認為，目前退休人士的生活已很困苦，再削減他們所獲的退休金，等同逼死他們。純粹煽情，找幾個人來說說自己有多苦，外國傳媒都有不少報導，英國《衛報》過去一個月都刊登了兩篇這樣的報導。本po想集中在數字上，盡量「理性地」去感受希臘長者的困苦。

從金額上，希臘平均每名長者每月獲８３３歐元退休金，較２００９年已減少了三分一，當中４５％是在領取貧窮線以下的６６５歐元。

另一個問題是，債權人希望把退休金相對ＧＤＰ比率壓低，但希臘ＧＤＰ過去５年大減了四分一，亦即退休金整體開支要削減多於這個比率，才能減低相對ＧＤＰ的比率。這又要視乎閣下對希臘經濟改革５年後仍在萎縮的看法，有些人的確認為（而又不能說完全沒有道理），是債權人要求希臘緊縮財政的政策令該國經濟一池死水。債權人令到希臘經濟變得更差，然後反過來又說退休金相對ＧＤＰ比率仍然太高，令退休金要削減一個原本沒需要這麼大的程度，道理上說不過去。

希臘經濟差，亦令領取退休金的人士增加，因為很多５０歲以上人士被裁員，不能找到工作，因此唯有提早退休，即使希臘政府已收緊提前領取退休金的條件，並施加罰款，但提早退休的人士仍然增加。

最後一點是希臘／南歐獨有的，那就是希臘以至地中海國家普遍採取「家庭式福利」的模式，亦即政府提供福利（或社會保障）時，有意無意間以大家庭（不是核心家庭）為單位。南歐人的家庭觀念很重（隨時較華人更重），他們習慣資源在一家人中共享，連帶社會福利都有這種現象。在希臘，政府福利主要是退休金，退休金支出佔了整體福利開支近７０％，但其他福利／社保近乎不提供，例如失業救濟金只提供失業半年內的人士，當失業時間超過這期限，便不會再有救濟金。然而，希臘目前失業率超過四分一，年輕人失業率更是５０％，所以長者這份退休金不只養自己的，還要養自己失業的兒女，甚至幫他們養自己的孫兒。所以，削減退休金，不只影響那２６０萬名長者，還影響他們的家庭，牽連甚廣，亦令希臘政府不敢再向退休金開刀。

當然，看完希臘長者這麼慘後，外國人、尤其是另外１８個歐元區國家的國民仍是會問：為何要用我的錢來津貼他們？畢竟，這不是天災，而且，慘，無論如何都不會如非洲一些國家的飢餓問題般嚴重，很難想像目前情況是希臘現政府所形容的「人道災難」。
更不要說希臘現政府「撩事鬥非」的態度。下篇po再寫。

延伸閱讀：
路透社／A Greek paradox: many elderly are broke despite costly pensions
希臘人真的好食懶飛嗎？
衛報：'Making us poorer won't save Greece': how pension crisis is hurting its people
衛報：Fight to save the Greek pension takes centre stage in Brussels and Athens
衛報：Unsustainable futures? The Greek pensions dilemma explained

（文首照片為路透社照片，來自ＢＢ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