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洲家變

歐元區領袖開了１７小時的峰會，相信應該破了歐盟的紀錄。歐盟峰會原本習慣只開一天，但近年已開始習慣開兩天，但通常是分開兩節，而且談完全不同的題目。通宵會議也試過，但連續１７小時不眠不休地開會，印象中真的未試過。

同樣未試過的是惡劣的氣氛和態度。有分歧、激辯，是試過的，爭吵，也試過的，例如英國前首相戴卓爾夫人（Margaret Thatcher）持續數年的「手袋拍枱外交」明擺著是要吵架，但去到新一代鐵娘子默克爾（Angela Merkel）表明「你不如離開吧」，而且是針對一個成員國，而非單純就一個議題跟所有成員國討論，這種僵持，卻是歐洲戰合整合史從未見過。

德國立場是強硬的，大家都知道，但默克爾用上的談判「武器」，如此「大殺傷力」卻又令大家十分意外。她未進會場就向傳媒說，有希臘存在，信任不存在，而非只說一些「希望今天達成協議」、或「團結或成員國自己負責兩者要並存」的官話；到峰會開始，她決定將希臘暫時脫歐的建議正式放入討論議程，再非前一天只是在德國的立場文件提出，顯然向希臘總理齊普拉斯（Alexis Tsipras）發出訊號，她是來真的；然後她開出的援助條件，希臘政府／希臘人不喜歡的，全部都放在聲明草稿上，希臘人批評主權遭侵蝕的，她也照樣要求希臘要交出絕大部份主權，例如最終聲明要求，希臘所有法例，要先說債權人看過，確保符合援助協議後，政府才可提交國會審議和公眾諮詢。

而且，不要忘記，默克爾有接連開兩場在兩個不同城市、分別都有１０多小時會峰會的往績，連續３０小時不睡也可應付峰會，不要以為可跟她鬥耐性，她也可以用警察不讓疑犯睡覺、通宵盤問的方法來摧毀齊普拉斯的意志。對住普京（Vladimir Putin）開通宵會議也沒有問題，齊普拉斯簡直是小菜一碟。

不過，這也是問題所在。峰會算是達成協議了，但眼看自己的總理被人如此糟質，希臘人會有何感受呢？就算希臘人為了錢，暫時接受協議，數月後又會否反悔呢？這份援助協議是維期３年。

更大問題是對歐盟所謂的「歐洲團結」的破壞。無疑，歐盟仍是主權國為主，很多政策涉及成員國之間不同利益，但歐盟（以至前身歐共體），未試過會如此對待一個成員國。

一些人說，希臘問題的爭拗反映出不同組別國家之間的裂痕，例如南歐ＶＳ北歐，小國ＶＳ大國。這個，我有點保留，因為經過過去半年，歐元區各國在希臘問題是十分一致的，那就是希臘很麻煩，倒不如踢走她。就算這一、兩天，希臘脫歐真的很可能發生下，真正強烈反對希臘脫歐的只有法國、意大利，以及希臘「同胞」塞浦路斯，德國不只有「北歐」陣營支持，還有東歐陣營甚至兩個伊比利（Iberia）半島南歐國家支持。

今次爭拗對歐盟／歐元／歐洲融合的破壞不在於實質政策／發展方向的分歧，而是處事方式和風格。默克爾如此重手對付希臘，加上希臘之前大罵（包括１８個歐元國家）的債權人是「恐怖份子」，再加上其他歐元國家的政府不斷批評希臘只懂花錢不懂收稅、經常延誤提交文件等等，肯定令成員國之間種下心病，也令成員國日後更易用上這些態度和字眼來跟其他成員國討論。

儘管未至於各國之間互相仇恨那麼誇張，不過，各國政府至少要開始修補互相之間的關係。

另外，相對於什麼「北歐陣營」、「南歐陣營」，歐盟現在面對的「離心危機」（未至於崩潰和分裂），更大問題在於成員國之間沒有什麼陣營，成員國只顧自己利益，各家自掃門前雪。

沒錯，我前面才說，歐盟目前仍是以成員國利益為本位，偉大到覺得「犧牲成員國小我，完成歐洲大我」的，仍是稀有品種。不過，以往成員國捍衛自己的利益，仍會有盡量促成歐盟可推行政策而妥協的想法，但希臘問題的情況是，把自己的問題掃往其他成員國－－其他歐元國家已不想再處理希臘的債務問題，打算任由希臘自生自滅，而希臘不斷要求放寬緊縮，即使希臘人真的想努力還債，但客觀效果卻是把問題推落其他歐元國家身上。

如果希臘債務問題也未如此明顯的話，那麼，難民問題就更明顯反映出歐洲目前出現的not in my backyard心態，更明顯是想把問題掃往其他成員國便算。

的確未至如要事事「大歐洲」，但假如各國再無妥協而達成協議的能力，只顧把問題推去給其他國家，即使沒脫歐，大家仍留在歐盟、歐元區，跟歐盟、歐元區消失了也沒有分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