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馬尼亞獨裁者槍斃30週年

聖誕佳節，寫個很血腥的話題——今天是羅馬尼亞共產政權獨裁者壽西斯古（Nicolae Ceausescu）被槍斃30週年。羅馬尼亞是1989年最後一個共產政權倒下的中東歐國家，政權更迭也是最血腥的一個，相對於其他國家沒有造成死亡，羅馬尼亞革命短短10天，便已導致超過1100人死亡，大概3000人受傷。或許是這個原因，羅馬尼亞較其他同樣在1989年推翻共產政權的中東歐國家少紀念這一件事。不過，他們近年也開始著手面對這一段歷史。


劇烈的十日革命
壽西斯古1965年上台，在1968年「布拉格之春」期間公開抨擊蘇聯派軍往布拉格，鎮壓示威，令他是少數獲西方資本主義陣營接納的共產國家，但他在經濟和政治上的控制，較蘇聯更嚴厲，例如他高度搞個人崇拜。七十年代末，羅馬尼亞經濟轉差，但他未有進行改革，反而加強控制經濟，甚至把國家變成警察國家，對國民嚴密監視。

其他中東歐國家在秋季接連把共產政權趕下台前，至少在1989年初夏已經有示威浪潮，甚至更早，但反政府示威在羅馬尼亞來得很遲，甚至是柏林圍牆被拆掉約一個月，羅馬尼亞在12月初仍未見有壽西斯古政權崩潰的跡象。革命在12月15日開始，當時政府強迫西部城市Timisoara的一名匈牙利裔反政府牧師遷離住宅，該市居民上街抗議，聲援該名牧師，引發當地連串示威及衝突，已出現軍警殺死示威者的情況。

到21日，壽西斯古在位於首都布加勒斯特的羅共黨總部的陽台，向外面的十萬群眾發表演說，批評Timisoara的示威。壽西斯克的確曾極受歡迎，發表這類演說時，經常獲群眾真心歡呼支持他，而他此時以為自己仍很受愛戴，因此企圖透過這方法來反擊Timisoara示威。誰不知，他的演說進行約兩分鐘後，在場民眾喝倒彩，壽西斯古有點不知所措，並不時揮動右手，以此叫民眾靜下來。不久，現場傳出槍聲，似乎是秘密警察向民眾開槍，之後現場失控，有軍車衝向民眾，民眾先是驚慌，然後四散逃走，很快就變成跟軍警搏鬥，一場挺政府集會演變成燃點全國革命，示威來到布加勒斯特。

羅馬尼亞局勢之後急劇轉變，羅共官員很快就發現勢色不對，宣佈成立救國陣線，反對壽西斯古，又說親壽西斯古的「恐怖份子」企圖針對沒有壽西斯古的羅共政權進行「反革命暴亂」。壽西斯古跟其為政府第二號人物、擔任副總理的妻子Elena在22日便企圖逃走，但沒有人肯協助他們，二人當天被捕。到25日，政府閃電對他們進行審訊，罪名包括屠殺國民、下令軍隊對付國民及顛覆國家權力等，審訊進行了2小時，當局同日便槍斃他們，還要把他們死後樣子的照片發佈全球。

空白了的羅共歷史
歷史就說到這裏。但這場十日革命的另一個大謎團，羅馬尼亞到近日才開始正式面對。羅共政權倒下後首任總統、並在新憲法1992年生效兩度當選總統（1992及2000年）的伊利埃斯古（Ion Iliescu）11月開始接受審訊，罪名是他也要為革命期間有多人死亡的情況負責。

伊利埃斯古也是羅共官員，但在壽西斯古年代被投閒置散，而壽西斯古失勢後，便是由他領導救國陣線。外界對他最大的質疑是：十日革命中的死者，大部份是在12月22日或以後、即壽西斯古已失去權力時被殺，伊利埃斯古是否應要為這些殺人罪行負責？也有人懷疑，他及不少羅共官員掉轉槍頭對付壽西斯古，純粹為了自保，以圖革命只針對壽西斯古，不會牽連像他這類羅共二線官員。上面提到救國陣線稱有親壽西斯古的「恐怖份子」進行「反革命運動」，有人懷疑，這是伊利埃斯古發放虛假訊息，以阻嚇國民不要再出來抗議，而如果他確實發放了這個假消息，此舉令局勢混亂，軍警及示威者可能不慎傷及「自己友」，造成更多人死亡。

就算不涉及追究責任，過了30年，死者遺屬仍想知道一個問題：究竟自己的親人是如何死去？就當作全部殺人命令都是由壽西斯古所下達，但這個命令之後如何一層一層傳至下級，哪些軍警沒有聽從及嚴格執行，哪些嚴格遵守了，這一段羅馬尼亞的歷史，仍然是個空白。

目前羅馬尼亞全國只有一個紀錄羅共政權暴行的博物館，位於北部的Sighetu Marmatiei鎮，由共產時期專門囚禁政治犯的監獄改建，其他地方，包括布加勒斯特的歷史博物館，都避開了共產時期歷史。除了十日革命，究竟羅共時期還發生過什麼暴行，羅馬尼亞官方都仍未全面調查及梳理，更別說追究了。例如，有人估計，在壽西斯古時期，孤兒院的孩子死亡率十分高，有可能是遭廣泛虐待。

正如上述，羅馬尼亞由共產到民主的過渡進行得十分急速，民主化後首任總統伊利埃斯古絕對有理由盡量淡化羅共歷史，他在政壇活躍至2004年第二次卸任總統，再加他所屬的政黨、由羅共演變出來的社民黨長年主導政壇，都阻礙了對羅共歷史的重新認識（及清算）。淡化，不只是個歷史問題，羅馬尼亞司法系統不獨立、法治不彰和貪污嚴重，都跟這一點有關連——司法系統對原有的問題不追究、不理會，是難以對現有及未來權貴的罪行認真處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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