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拉爾遇滑鐵爐——馮德萊恩勢難下月履新

雖然此時各界最關心的歐洲新聞應該是英國脫歐談判進度，但想先寫回幾天前的消息——歐洲議會幾個委員會上星期四（10日）都各自大比數否決了法國籍、原先獲提名為內部市場專員的古拉爾（Sylvie Goulard，照片來自歐洲議會）的任命。這項消息在歐洲以外不為人留意，但在歐洲政壇是重磅震撼彈，反映出歐洲政壇的內部角力，也對歐盟有很大影響。至少，馮德萊恩（Ursula von der Leyen）領導的歐盟執委會無可能如期履新在11月1日，應該要延遲至至少12月2日（碰巧地，英國目前的脫歐限期也是10月31日）。

歐盟專員任命的歷史
先略談歐委會專員人選任命的歷史。不計馮德萊恩這一屆，歷來歐洲議會只退回合共4名專員的提名人選，可見歐洲議會在審核專員人選方面，其實頗為橡皮圖章。理由很簡單，專員是由歐盟成員國各自提名，理論上已獲通過任命的候任歐委會主席有權不接受，但很少會這樣做，因為對成員國有點不尊重，而有齊所有人選，候任主席就分配各人的職責。所以，歐洲議會否決專員人選後，要重新找替補人選，是十分複雜，不像一個國家、例如美國般，參議院否決任命後，只需要總統一人決定便可以。

史上第一個被否決任命的專員人選是來自意大利的Rocco Buttiglione，他原本在巴羅佐（Jose Manuel Barroso）第一個任期（2004-09）擔任主管司法及內政的歐委會副主席，但出身自基民黨的他公開說同性戀是「罪孽」（sin），而他主管的政策正是處理同性戀者權益的問題，因此引起牽然大波，歐洲議會破天荒退回他，令巴羅佐和意大利需要另覓人選，並令巴羅佐的歐委會遲了兩個月上任，是至今唯一一次歐委會押後上任、並要原本的歐委會官員延遲離任——這個是很大問題的，因為延遲離任的不只那幾個政治任命的專員，他們親自帶入來歐委會的中層官員也要一同延遲，當時有記者在記者會上問及延任的安排時，歐委會發言人不諱言連他也受影響，因為他早已安排好離任發言人後，緊接會在私人公司上班。

巴羅佐第一個任期還拉脫維亞的Ingrida Udre被逼撤回提名，主要因為她在聽證會的表現頗差。巴羅佐第二任期（2009-14）和容克（Jean-Claude Juncker）歐委會各有一人被否決提名，國籍分別是保加利亞和斯洛文尼亞，理由各自是有利益衝突，以及聽證會表現差劣。

古拉爾的重要性
返回目前馮德萊恩委員會的任命，最終多達3人被否決任命，其中羅馬尼亞籍的Rovana Plumb（S&D）和匈牙利籍的Laszlo Trocsanyi（EPP）早在9月已被否決，二人都有很明顯的利益衝突，而Trocsanyi更是曾在國內擔任司法部長，負責過不少被歐洲議會指摘為削弱人權和司法獨立的政策，兩國提名他們時，歐洲議會很多議員已說他們不可能過關。因此，他們被否決，不算意外，也因而未有造成震撼。

古拉爾（更新歐洲）的情況則有很大的分別。她最終闖關失敗的死罪有兩條：一、擔任歐洲議會議員期間涉嫌不當使用公款；二、擔任歐洲議會議員期間曾同時替一個智庫工作，這份兼職月薪高達1萬歐元。這個利益衝突的情況遠不及Plumb和Trocsanyi，而且她對歐盟政策的熟悉程度和個人行政能力也廣獲認同，大家原本以為後者可以救到她，結果她在兩次聽證會中，解釋上述兩個質疑時的說辭很差，未能說服議員通過任命。

古拉爾被否決令人意外之處，在於她來自法國，而看回之前被退回的人選，除了Buttiglione外，其他全部為2004年或以後才加入的「新成員國」，那些國家在處理官員和議員利益衝突方面仍有很大的改善空間，他們的人選出現利益衝突的機會較大，也不足為奇，而且作為新成員國，其政客不熟悉歐盟政壇的遊戲規則，不熟歐盟政策或不懂如何在歐洲議會答辯，也可以理解。但這個解釋絕對不能應用於法國和古拉爾。

我之前寫過，古拉爾原被視為「超級專員」，掌管了十分重要的產業、通訊及IT政策，更重要的是她會出掌新成立的軍事採購部門，儼如半個「歐盟國防部長」，她原本在歐委會的重要性，遠超Plumb和Trocsanyi。

向馬克龍大報復
否決古拉爾明顯是個政治決定，多於真的純粹因為她的操守有問題。其中一個流傳的說法是，那些中東歐「新成員國」的議員感到好像他們國家的專員人選特別被針對，在古拉爾的操守問題不見得跟另外兩人有很大分別下，決定找她來開刀，以示對各成員國的專員提名人選是一視同仁。

更大的矛盾來自黨派，而矛頭是直指法國總統馬克龍（Emmanuel Macron）。當日馬克龍一手主導歐洲理事會（歐盟成員國領袖）無視「名單首位者」（Spitzenkandidat）的做法，堅拒接受歐洲議會最大黨EPP的人選、德國籍的韋伯（Manfred Weber）為下任歐委會主席，因此EPP、尤其是韋伯決定以拉古拉爾下馬，來向馬克龍報復。

另一個傳統大黨派S&D都對馬克龍、以及馮德萊恩分配各人職位的安排有不滿，當初歐盟領袖是同意下屆歐委會是三頭馬車，EPP（即馮德萊恩）做主席，S&D和更新歐洲各有一名執行副主席，但馮德萊恩公佈各專員職位安排時，卻多了一名EPP黨籍的執行副主席，變相降低了S&D的影響。

馬克龍自歐洲議會選舉後，對參與歐盟事務方面變得很活躍，很多時候是獨自推行，未有跟歐洲議會或一些重要成員國先打招呼，協調彼此立場。他作為一個歐盟大國的領袖，固然應對歐盟政策有較大影響力，但他所屬的「更新歐洲」黨團，只是歐洲議會第三大黨派，從歐洲議會議員的角度，一個第三大黨指揮政策，「唔係大佬扮大佬」，老大EPP和老二S&D當然不滿，於是一有機會就反擊馬克龍。原本被否決任命的兩名專員人選，分別來自EPP和S&D，這兩個黨派便把「更新歐洲」拖落水，讓他們都有一人的任命不能過關。

這進一步反映出歐洲議會選舉時很多人說過，議會內黨派碎化出現的問題。原本傳統EPP和S&D兩派「大聯盟」的日子已過，兩黨加起來也不能控制歐洲議會，他們日後要同時爭取到更新歐洲和綠黨的同意，才能通過重要議題，而這次的任命角力卻反映出，EPP和S&D都可以對歐盟重要決定作出阻撓，馬克龍和更新歐洲不要以為他們自己可以說了算。

當中最大輸家是馮德萊恩，因為最終要向歐洲議會和各成員國游說歐盟政策的是她，這一波任命角力較她自己低票當選，對她的打擊更大，令她更顯得弱勢。

那麼，現在如何收科？

馬克龍到現在都仍未提名替補人選，他要在出席歐盟峰會期間，順道跟馮德萊恩、其他成員國領袖及歐洲議會領袖商討此事，才作決定。匈牙利要宣佈了替代人選，但未正式提交出來，而羅馬尼亞原本的替補人選被馮德萊恩，然後該國政府幾天前倒台，一切要待新政府上場後才知道羅馬尼亞的人選。知道人選後，馮德萊恩還要再看看3人是否可出任其國家原本人選的職務，有機會要重新調配各專員的職務分配，之後又要出席歐洲議會的聽證會，所以最快也要12月初才能上任——然後聖誕節又來了，馮德萊恩歐委會可能要到明年初才算正式運作，歐委會未來兩、三個月都處於過渡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