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十席DU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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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國首相莊漢生（Boris Johnson）星期二（22日）晚上宣佈把脫歐立法工作「暫緩」——pause，莊漢生自己的用語，議長的說法是法案「處於被遺忘狀態」（in limbo），但未「壽終正寢」（dead），這是因為國會以322票對308票否決了僅以3天便完成審議脫歐法案（WAB），要求有更長時間討論，意味無可能在10月31日脫歐限期前完成全部立法工作。北愛爾蘭的民主統一黨（DUP）又再發揮關鍵10席的角色，他們10票全投否決3天完成審議，如果他們支持政府，這個審議時間表早獲通過。

同樣的情況已在上星期六發生，令脫歐協議不能在當天表決，而我亦曾寫過，隨著DUP跟保守黨政府關係生變，對脫歐的考慮也發生變化，導致整個脫歐形勢也出現轉變。

對於很多人，無論是莊漢生或上任首相文翠珊（Theresa May）、西敏內的「主流」英國政客、歐盟或者如我們這些「旁觀者」（即「食花生」人士），DUP是一個極度麻煩的政黨。在這次脫歐爭議中，有這個看法，純粹因為大部份人的視角是英國脫歐與否，以及英國跟歐盟的關係，但對於DUP來說，他們只關注北愛是否留在「聯合王國」？北愛在「聯合王國」會否變成一個跟不列顛有很大分別的「特別行政區」？

跟很多公共議題一樣，脫歐是一個光譜，不是只有脫或不脫的選擇，這個光譜由一邊到另一邊可以是：(1)無協議脫歐 --> (2)有協議、WTO條款脫歐 --> (3)有協議、非WTO條款但把英歐貿易關係保持至最疏離的脫歐 --> (4)有協議脫歐、留在歐洲單一市場 --> (5)有協議脫歐、留在歐洲單一市場及關稅聯盟 --> (6)二次公投並留在歐盟。當然，不只存在上述6個選項，還可變出其他可能性。重點是，就算各方各自有自己最希望出現的選項，他們在必須妥協時，也可以接受其他選項，但這個次佳選擇在這個光譜中會處於最佳選擇的鄰近位置，而且是一個延續，亦即如果接受到向左移兩步，那麼他應該也會接受到向左移一步的選項。例如，一個WTO條款脫歐支持者，他有機會也可接受無協議脫歐，但應該絕不接受留歐，亦不會接受到留在關稅聯盟、卻拒絕留在單一市場（一般而言，關稅聯盟較單一市場是較緊密的經貿關係）。在這個假設下，各方博奕時，較容易預期到對手可以接受到哪些選項。

DUP的情況卻不同，他們最重要的目標、甚至是這個政黨存在的唯一原因，只在於北愛留在英國，這令他們在脫歐議題的大方向本身已出現兩個矛盾的立場：一方面，作為北愛政黨，DUP不能完全不理會愛爾蘭島上恢復硬邊境對經濟的影響，可以的話他們也希望北南愛爾蘭保持暢順貿易，但另一方面，DUP要把北愛保持在英國，便必須強調北南愛爾蘭之間的分別，因此硬邊境其實有利DUP達到這個目的，如果阻礙了愛爾蘭島上的貿易甚至人文交流，北愛爾蘭跟愛爾蘭共和國的分別將越來越大，降低北愛爾蘭人希望全島統一的機會。

正是這個矛盾，令DUP在軟邊境及硬邊境之間不斷改變立場，甚至對整個脫歐光譜的絕大部份選擇都接受到，出現如果DUP不滿A選項的話，乾脆選擇向光譜其中一邊跳十步的選項。這亦解釋了DUP在公投時是唯一一個支持脫歐的北愛主要政黨，跟英格蘭的脫歐支持者不同，DUP不是對歐盟有敵意，而是透過脫歐達到拉闊北南愛爾蘭的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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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UP作為一個「什麼都說不」的政黨，也不是始於脫歐，在很多其他議題都是這個作風，這方面是有一定淵源。

以宗教背景來劃分的話，北愛爾蘭社會不只有兩個主要派系（天主教VS新教），而是3個派系，分別是天主教、聖公會及長老宗（Presbyterianism），愛爾蘭的長老宗教會由移民至愛爾蘭的蘇格蘭人傳入，現今北愛的長老宗教徒仍自視蘇格蘭人後裔，而DUP是由一個長老宗牧師佩斯利（Ian Paisley）在1970年代成立，該黨的政治立場和作風是長老宗作風。

很多人誤以為（北）愛爾蘭是新教壓迫天主教徒，但其實擁有實權的只是聖公會教派，同樣是新教的長老宗信徒歷史上在愛爾蘭也屬被逼害者，甚至他們逃來愛爾蘭的蘇格蘭祖先，在蘇格蘭時也屬宗教少數派，因此這批人在愛爾蘭被稱為「異議者」（dissenters），這批人一向在政治上較傾向堅持己見，不認為應該跟對手妥協，很熱衷跟對手大打消耗戰，逼使對手作出更大讓步，而在經濟上他們的生計對外貿的依賴也較低，因此當DUP主要顧及這班選民的感受時，他們考慮脫歐議題時不太擔心貿易混亂的風險。

北愛政壇上，原本的新教主流是北愛統一黨（UUP），他們較傾向聖公會教派，立場亦較DUP溫和，但自從英國和愛爾蘭八、九十年代就北愛問題進行談判後，北愛統派內部出現溫和與強硬路線之爭，最終UUP支持1998年的《受難日協議》，令該黨流失大量支持，DUP在2003年的北愛地選中取代UUP，成為最大新教政黨。事實上，DUP從來都反對《受難日協議》，因此愛爾蘭、歐盟甚至英國政府稱任何脫歐安排都要維護該協議，以及愛爾蘭島上沒有硬邊界，對DUP來說是毫無意思。

【文首照片為莊漢生和DUP黨魁范愛玲（Arlene Foster）今年7月的合照——但相信此情此境已經不再；照片來自范愛玲的Twit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