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沒協議下脫歐，一齊責任盡在Ｘ方」

莊漢生（Boris Johnson）在出任英國首相第70天、目前脫歐「萬聖節限期」倒數29天，終於公佈了脫歐協議新方案建議。本文前半部份會完全不談新方案細節，純粹說說目前大局，至於莊漢生的「兩條邊界方案」在後半部份才略為談談。


有關英國脫歐目前局勢，我在標題已寫了——目前角力的各方，包括莊漢生政府、歐盟、歐盟27個成員國、英國國內反no deal的議員及各在野黨、以及北愛爾蘭的民主統一黨（DUP），他們目前最重要的工作、目標，其實是要為一旦談判破裂，本月底前仍沒協議，可以說出標題的那一句，總之出現無協議脫歐的話，一定與自己無關，千錯萬錯都是別人錯。

究竟無協議脫歐會造成多大的破壞？坊間有很多預測，但無人知曉這些預測是否準確，唯一知道的有3件事：1、明知道no deal潛在可能對歐英兩地民生經濟、以至全球經濟及金融造成巨大衝擊下，就算最終問題不大，也要先設防火牆，以防那些預測成真時，各方責難燒到自己身上；2、即使no deal其實不會重挫經濟民生，但至少短期一定造成干擾，可能是邊境檢查（例如機場的出入境檢查、英法兩地的港口、南北愛爾蘭之間的邊境等）大排人龍及車龍，又或者是貨物運送受阻導致一些重要物資，例如食物、醫療用品，暫時短缺；3、撇除有協議和無協議之間其實有多大分別，至少有協議脫歐，代表歐英和平分手，有利雙方長遠關係，也可顯示自己有能處理複雜外交問題。

基於上述3個原因，口頭上，沒有人會公開說其實寧願no deal——儘管實際上，no deal對某些涉事方的確更有利。最明顯是愛爾蘭和法國，對於愛爾蘭來說，no deal代表愛爾蘭島上即時恢復硬邊境，對愛爾蘭有很大打擊，但如果避免這情況的條件是協議定明或暗示，未來一個時限內如果還是找不到沒有硬邊境的方案的話，就會有邊境，那麼，愛爾蘭寧願no deal，也不願自己簽字，為島上可能恢復硬邊境背書。至於法國，馬克龍（Emmanuel Macron）政府致力深化歐洲一體化，脫歐爭議無了期拖延下去，不利歐盟處理其他事務，而雖然法國在no deal下要處理嚴重的邊境檢查問題，但他們跟英國的貿易其實不算很大，可以承受法英貿易崩潰的後果（相對地，德國跟英國的貿易及供應鏈關係較密切，所以該國對no deal較猶豫），因此馬克龍一直主張寧願no deal也無謂再押後脫歐。這個立場在4月決定押後限期至10月時已清楚表達出來，所以不時傳出馬克龍這次會出手為脫歐來個了斷，但他在4月時就是不敢一人否決延期，獨自承受no deal的責任，這個情況在現時也一樣，所以其實他本月也會一樣，口說反對延期，到峰會時仍會不反對。

莊漢生就更是大家覺得他根本就想no deal，認為他會提出一個歐盟肯定不能接受的方案，鼓勵對方否決延期。如期10月31日脫歐、不再提出押後限期，是保守黨支持者目前的最根本訴求，是莊漢生執政第一個考驗，一旦不能準時脫歐，甚至是他要親口向歐盟要求延期，對他是一個災難，其他什麼內政外交也毋須再談。同時，no deal在國會明顯沒有多數議員支持下，莊漢生知道很大機會要在今年內、而且在未脫歐下舉行大選，因此他早已找了代罪羔羊，在大選時準備好說，仍未脫歐是反對黨、反no deal黨友及歐盟的錯。

在上述環境下，各方就脫歐的談論只是在擺姿態，看似表示有誠意再談判的言辭，都只為最終有需要時可說出本文標題那一句舖路。莊漢生提交替代backstop的方案，純粹為了顯示自己之前批評其前任文翠珊（Theresa May）的脫歐方案是正確，歐盟官員及愛爾蘭總理星期三晚沒有立即一棍打死莊漢生的建議，稱詳細審視文件，甚至是德國總理默克爾（Angela Merkel）8月底會晤莊漢生時表現客氣，也只是為了顯示自己有認真聆聽英方的建議，絕非橫蠻無理把自己的要求強加於英國。未來幾天雙方表達出希望談判的言辭，其實意義不大，真章還是要在10月中的歐盟峰會才看到。

所以，no deal在10月底出現的機會確實在不斷上升。不過，我又不會斷言到百分百會no deal。首先是英國國內政局的發展，另外，僅從歐英角力的角度看，我又不會百分百排除其中一方或雙方作出重大讓步的可能，這很視乎他們是否真的很害怕no deal，但若果真的熱切希望避免no deal，將需要有涉及根本原則的讓步，而目前而言，仍未看到雙方寧願在重要原則讓步也要準時有協議脫歐的環境存在。

說到底，始終要解決以下我已寫過一次的問題：
1、英國稱不希望大不列顛島與北愛爾蘭之間（即愛爾蘭海）有邊境檢查；
2、愛爾蘭稱不希望愛爾蘭島上有邊境檢查；
3、歐盟稱為了保護歐洲單一市場，不希望愛爾蘭與其他歐盟國家之間有邊境檢查；
4、但英國稱不想在脫歐後留在歐洲單一市場，不希望英國日後與歐盟國家沒有邊境檢查；
5、上述1至4點必須4選1，其中一項做不到，脫歐後要做哪一項？

畢竟，正式談判進行了兩年，由2016年6月底公投起計算，至今已過了3年，你覺得歐英雙方談判員真的沒仔細研究過所有方案嗎？歐英官員真的會發現到可解決backstop爭議的方案，但為了阻止英國「真脫歐」而刻意謊稱那些方案其實不可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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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解釋了我為何把最新方案放在本文的後半部。說實話，除非歐盟及愛爾蘭在兩大原則——不在愛爾蘭島恢復邊境，以及維護歐洲單一市場——上作出讓步，否則歐盟沒可能同意莊漢生的方案。你要對英國脫歐的發展很有興趣，才有需要看看這個方案，否則可以略過。

新建議只提出backstop替代方案，把backstop剔走，原脫歐協議的其他部份全無改動。綜合而言，替代方案把上述「4選1」難題中的「邊界放哪兒？」，邊界一分為二，同時要打破第1和第2點。

方案可概括為以下4點：
1、提出愛爾蘭島「全島監管區」（all-island regulatory zone）的概念，所有貨品的品質監管法規，包括農產品的衛生認證，北愛爾蘭和愛爾蘭為單一地區，遵守同一法規，亦即北愛留在歐盟，貨品進出口時要進行品質檢查，這方面的工作在不列顛與北愛之間進行，亦即打破「4選1」中的第1點，出現「愛爾蘭海邊界」；
2、關稅方面，強調北愛留在英國關稅區，英國全國或任何一部份不會留在歐洲關稅聯盟，亦即關稅事宜上，邊界在愛爾蘭島上，打破「4選1」的第2點；
3、儘管愛爾蘭島上有關稅邊界，但英方提出一些措施，可以讓關稅檢查工作「不在邊境或邊境附近」進行，措施包括建立申報制度、為小型貿易商提供簡化制度等等；
4、針對「全島監管區」，該措施必須獲受影響地區——北愛爾蘭——首肯，才可執行，以確保北愛人民不會被施加某一監管法規。在執行上，在2020年年底前，北愛議會要先表決同意此一措施，之後每4年表決確認一次。

有關「全島監管區」，這證實了過去一、兩個月各方的猜測，那就是莊漢生會建議只有北愛跟隨歐盟一些法規，而非文翠珊方案中全英國都跟隨歐盟法規。對歐盟來說，這個改變十分無聊，因為歐盟一開始就建議這個方案，當時傳出歐盟官員閉門會談時曾說，如果英國覺得香港的一國兩制可以實行到，為何不可在北愛也來個一國兩制？全英臨時留在歐盟法規制度的backstop方案是英國自己提出的，結果現在英國又轉回「北愛一國兩制」方案。

不過，最新版本的「北愛一國兩制」只適用於貨品監管，不適用於關稅檢查。正如前述，如何有關稅邊界、但又（近乎）毋須在邊界進行關稅檢查，歐英官員早已檢視了全球每一條邊界的做法，結論是不可能，而英國最新方案依然解答不了這個問題。

更不要說，歐英就算同意這個方案，最終還要看北愛是否同意，但在北愛的政治制度，新教徒派系和天主教徒派系各自有能力否決一條議案，亦即DUP可以隨時獨自否決「全島監管區」，而DUP的確很大機會這樣做。

歐盟即時反應是審慎歡迎，但要接受，甚至以此作為恢復脫歐談判的起點，其實很艱難。

本文內容相關文件：
莊漢生致歐委會主席容克的4頁紙信件
英方就其建議的7頁解釋附件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