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票（II）

37年來英國國會首度在星期六開會的「超級星期六」結果變成「超級無聊星期六」，依然未能就脫歐問題作出定奪，對脫歐協議的表決又再押後，首相莊漢生（Boris Johnson）亦已心不甘情不願地去信歐盟，提出押後脫歐限期至明年1月31日。英國各黨本週仍會在議會鬥法，前景仍然不明朗，但跟今年3月底文翠珊（Theresa May）爭取國會支持脫歐協議不同，當時各黨什麼都不同意，未能找到一個可獲國會多數支持的方案，因此形成困局，但現在卻是幾個截然不同的終局都有機會獲國會通過，一切視乎國會怎樣表決、表決次序，而出現這個情況主要是因為北愛爾蘭統一民主黨（DUP）的立場轉變。

先重溫星期六的情況。當日未能表決脫歐協議，是因為原屬保守黨的無黨派議員利凱輝（Oliver Letwin）提出修訂案，列明國會必須通過了國內相關立法，才能表決是否支持脫歐協議。脫歐協議是一條國際協議，需要英國國會確認，但要落實這條協議，需要另外通過一條簡稱WAB的國內法案《脫歐協議法》。基於莊漢生有關閉國會5週的前科，有人擔心他會讓國會在星期六通過脫歐協議，之後卻扣起WAB不讓國會表決，令英國最終還是要10月底no deal狀況下脫歐，「利凱輝修訂」就是要堵塞這個漏洞。

這條修訂沒有列明不准在19日表決脫歐協議，但國會之前已通過一條由工黨議員彭浩禮（Hilary Benn）提出的法案，列明英國政府必須在10月19日深夜前讓國會通過脫歐協議，或國會同意無協議脫歐，否則就必須要求延遲脫歐3個月，而通過了「利凱輝修訂」後，政府難以突然提出修改議程，討論WAB，也不可能在該天餘下8小時內完成通過WAB及協議，亦即政府無論如何都要去信延遲脫歐，因此政府乾脆自己主動放棄表決協議。

「利凱輝修訂」以322票贊成、306票反對及7票棄權通過，延誤了協議表決，看似是對莊漢生的一大打擊，但其實這個表決結果是增強了他的實力，因為數字顯示他的協議方案夠票通過。該306名投反對票的議員可視作一定會支持脫歐協議，而少數投贊成或棄權的議員中，他們是支持協議、但想防止no deal，棄權者中有6人是工黨，他們及數名投贊成票的工黨議員應會在表決協議時投贊成票。另外，大概10名被逐出保守黨的議員對修訂投贊成票，當中至少也應有一半會支持協議，再加些部份支持修訂的其他獨立議員也可能對協議投贊成票，莊漢生應該夠票在沒有DUP支持下都能通過協議——如果表決是立即舉行的話。

莊漢生做到文翠珊所做不到的東西，是因為他能說服保守黨內的強硬脫歐派ERG接近全部歸隊，當他接近獲全部保守黨議員支持——包括9月被他逐出黨的議員，他只要再挖走選區屬支持脫歐的工黨議員，就夠票通過協議。

似乎莊漢生放棄DUP很划算？未必。「利凱特修訂」的表決已反映，DUP可以對莊漢生的背叛作出報復，他們10票全投贊成，是修訂獲通過的關鍵。

而反對派也不會坐著任由政府喜歡提交什麼議案就只審議那些議案，他們也會提出修訂，去修改政府原議案的意思，而此時DUP跟保守黨關係極度惡劣，令該黨可能跟各反對黨合作，包括DUP視為死對頭的工黨領袖郝爾彬（Jeremy Corbyn）。

最值得關注的是關稅聯盟修訂，工黨計劃在協議表決議案中加插條款，執行工黨版脫歐，列明英國未來會留在歐洲關稅聯盟。如果整個英國也留在歐洲關稅聯盟，就不會出現英國與愛爾蘭之間的關稅檢查問題，可以避免DUP不想看到的「愛爾蘭海關稅邊境」。DUP和工黨在這方面有合作空間，工黨大部份議員、包括支持脫歐的議員，應該會接受留在關稅聯盟，而保守黨內也有一些議員可能傾向這個方案，若再加上自民黨、蘇民黨（SNP）等其他在野黨，關稅聯盟修訂肯定可以通過。

另一個因為DUP立場有變而突然變成有機會通過的方案是二次公投，工黨也考慮在表決協議時提出這項修訂。相對關稅聯盟來說，不少工黨議員不太想支持二次公投（包括郝爾彬自己？），而會支持這個方案的保守黨議員應該也極少，所以即使DUP支持，二次公投方案仍差一定票數，但至少通過的機會明顯提升了。對於DUP來說，他們支持脫歐，亦在星期日表明無意支持二次公投，但如果真的要在二次公投（亦即有可能英國留在歐盟）與莊漢生脫歐協議之間二選一，他們有機會選擇公投，寧願跟保守黨同歸於盡。

未來幾天日程方面，WAB無論如何早已安排了在星期二審議及表決，而現在政府想在星期一就表決協議，但一切要看議長星期一早上的決定。另外，由於外界料到莊漢生在去信歐盟要求延遲脫歐時一定「玩嘢」，因此早已有人入稟法院，要求審理首相如果不完全按法例要求撰寫給歐盟的信件，是否違法了《彭浩禮法案》，這個案件應該也會在本週有裁決。

英國政壇本週還有一件大事，要就14日宣讀了的女皇演說作出辯論及表決。脫歐協議的表決突然押後至本週，未知女皇演說表決的時間是否有變，而最重要的是，女皇演說是形同政府信任動議，如果否決了，在政治上等同國會不信任現政府。DUP跟莊漢生政府決裂下，不可能投贊成票，而這個的性質跟脫歐協議不同，礙於選區傾向脫歐而在協議表決中支持保守黨的工黨議員，必須全數歸隊跟隨工黨指示投反對票，所以女皇演說是一定會遭否決。

因此，現在(1)通過脫歐協議、(2)要求英國留在關稅聯盟、(3)進行二次公投及(4)不信任動議這4個情況在國會都有機會夠票通過，尤其是1、2和4，最終哪個情況出現，就要看各方何時提出動議。以不信任動議為例，其實莊漢生一早就已不獲國會信任，反對黨暫時不提出，首要原因是要確保延遲脫歐，不介意先折磨莊漢生一段時間，而且各反對黨就推倒莊漢生政府後的下一步，仍沒有共識，而只要短期內延遲了脫歐，防止不信任動議提出的一個障礙便會移除，可能在脫歐協議未表決便已有不信任動議。

不過，一切全部要看未來一週的發展。

至於歐盟，其實現時也沒有什麼可以做，一方面他們不會因為莊漢生沒有簽署那封要求延遲脫歐的信件，便當作信件無效，不研究延期的問題，但是否同意延期，又要先看英國政局未來數天的發展才可作決定，所以估計圖斯克（Donald Tusk）應該下星期才會召開緊急歐盟峰會——反正當初說如果10月31日又要通宵開會討論脫歐、他會準時搭正11月1日凌晨零時下班離開會議的歐委會主席容克（Jean-Claude Juncker），自己都不能如期10月31日卸任。

［文首英國下議院辯論的影片截圖，來自英國國會網站］